奇怪病人
档案1001号
系列：阴阳诡谈
傍晚，荇苻医院，中药房。
“您的药，一天三服，饭后半小时。”一身白大褂的中药房管理员楚守将一个塑料袋递给柜台前的老妇人，嘱咐道。老妇人点了点头，接过袋子转身而去。楚守看着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，瘫在了柜台后的椅子上，用力伸了个懒腰。一股轻松感令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：“嗯……”
“叫什么叫？小兔崽子你要是闲得慌就过来帮老头子我煎药！”药房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沧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，楚守的面部肌肉忍不住颤了颤，随即起身向里屋走去。
“来了，师父。”
仲秋时节，气候凉爽，但一进入里屋，满室的炉火映得四周白墙都是一片火红，温度霎时提高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高度，然而楚守却似乎习以为常，连白大褂都未曾脱下。屋里坐着一个老头子，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，干瘦的右手抓着把蒲扇对着面前的翻涌的炉火不时扇着风。他身后还有十七灶火炉，熊熊火焰散发着炽热的温度，令人惊叹的是他的额头上没有一滴汗珠。
“师父，还有几服药要煎啊？”
老头头也不抬，左手冲着一旁的炉火一指：“药还有三服，你去添把柴。”
楚守点了点头，走到药架旁，从一个小抽屉里取出十七块巴掌大小、一指厚薄的木头，一块块扔进了十七灶火炉里。说来也奇怪，小木块一扔进去，原本渐显颓势的火焰竟然立刻变得旺盛，里屋的温度都似乎骤然拔高了几度。透过半透明的火焰，隐约可以看见小木块在烈火中竟然纹丝不动，并没有像普通的木头一样炭化。
那个老头是他的救命恩人，也是他的师父，南宫晟，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。楚守不知道这老头子已经几岁了，他曾经问过，得到的回答却是当头一个暴栗：
“你不知道随随便便问别人年龄是很不礼貌的吗？”
“那明明是对女士……”
“啪！”“嗷！”“还敢顶嘴！”
从此他就再也没问过。
中药房一共有十八灶火炉，然而，被南宫晟用来煎药的却只有一灶。剩下的十七灶火炉，尽管没有药需要煎熬，却始终灶火不息，灶上的锅也极少打开，里面也不知炖煮着什么东西。
楚守刚想坐下帮师父煎会儿药，柜台处却传来了清脆的询问声：“请问，有人吗？”
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，化着淡妆，一袭白色纱裙，苍白的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。看见有人从里屋出来，她急忙迎了上去，道：“那个，医生，我来取药。”
楚守愣了愣，今天的药明明已经发完了。医院提供煎药的服务，不过取药是需要药单的，像这样直接来拿药的愣头青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，于是他伸出右手：“您的药单。”
女子摇摇头，道：“药单？那是什么东西？我来拿我的药。”
楚守挑了挑眉，收回了右手：“那抱歉，没有药单我不能为您取药。”
女子急了，一双柳叶眉紧锁着，竟上前抱住了楚守的一只胳膊：“不行，你们不能这样！我明明在你们这里买了药！”
凉，很凉，这是楚守的第一感受。极少与女性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他一下子就慌了，高喊着：“这位患者，请你冷静一下！再这样下去我要叫保安了！”楚守的力气并不小，即使不动用一些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，可眼前的女子竟能不让楚守抽出手臂。就在楚守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，南宫晟从里屋走了出来，冲女子笑了笑，道：
“客人，很抱歉，您的药我们还在煎，您明天再来一趟可以吗？”楚守愣住了，这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过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“颜值即正义”？正这么想着，楚守却突然浑身一冷，抬头却是南宫晟眼角的余光正如一道寒芒射了过来，吓得他连忙从女子手中把手臂抽了出来，站到一旁。
不过，女子倒是显得很受用，她听了南宫晟的话，点了点头，道：“那我明天再来。”转过身，迈着小步走了。
女子的身影刚刚消失，楚守就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南宫晟：”师父，她哪来的……啊！师父你打我干什么？”
南宫晟照着楚守的脑壳就是一个暴栗，翻了个白眼，骂到：“你小子，阴阳眼白长了？这是个女鬼看不出来吗？”
“啊？鬼？”楚守闻言，连忙摘下眼镜。果然，被女子抓过的左臂上有着丝丝黑气缭绕——那就是阴气了。
南宫晟的白眼还翻着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骂：“柳叶眉梢带黑纹，丹凤眼角藏血线。老子教你辨别女鬼的方法都忘了？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太多了，欠收拾？”
“呃……师父，您老消消气……”仔细回想了一下女子的面容，还真与师父所教授的分毫不差，楚守有些发窘，最近有点忙得晕了头，没有去注意这些东西，当下也只得打着哈哈。不过，另一个疑问很快浮上心头——为什么师父要帮这个女鬼？但看着老头子一副气没消的样子，楚守也不敢多话。
“小兔崽子，取二两当归，一根十年份的人参过来，然后再从我的小柜子里拿一坛无根水，快点！哦，再帮我去找一点干艾草，要快！”
“诶？啊，好嘞师父！”
次日，傍晚。
白衣女子如约而至，来到柜台前，对着楚守露出温和的笑容：“你好，我来取我的药。”
“好的，请稍等。”楚守点点头，抬手敲了敲里屋的门。不多时，南宫晟就从里屋走了出来，手里捧着一碗散发着浓郁药味和热气的药汤。南宫晟把碗递给女子，道：“您的药，拿好。”
女子的眼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，也不顾烫嘴，一仰脖便把药灌了下去。药一入肚，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便从女子身上蒸腾起来，消失在空气中。女子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倒在了地上，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，清秀的面庞狰狞得可怕，黑气还不停地从七窍向外逸散。
与此同时，楚守已经悄悄把中药房的门锁上了，而南宫晟席地而坐，盘起双腿，双眼微闭，两手各自掐住一个印决，口中念诵着经文：
“道言：
昔于始青天中，碧落空歌，大浮黎土，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。
元始天尊，当说是经，周回十过，以召十方，始当诣座。天真大神，上圣高尊，妙行真人，无鞅数众，乘空而来……”
随着经文的不断诵读，女子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少。诵经十遍后，女子的身形已经变得虚幻，不再有黑气冒出。她睁开眼，起身对着南宫晟深深地鞠了一躬：“多谢道长将我超度，恩情似海，唯有来世再报了。”
南宫晟点点头，左手往地上一拍，一道虚幻而宏伟的大门拔地而起。南宫晟再一指，大门就微微露出了一条缝。
“《度人经》已诵，你的执念也已经消弭。我为你打开了鬼门，去吧，入此轮回，别再留在人间做孤魂野鬼了。”
女子点点头，向大门缓缓走去，她的手刚刚触碰到大门上的铜环，就与大门一起消失不见了。
南宫晟依旧保持着双腿盘坐的样子，楚守忍不住上前，道：“师父，您可以起来了，她已经走了。”
“……扶我一把，盘太久腿麻了。”
入夜。
中药房的炉火依旧旺盛，南宫晟老神在在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，旁边站着的自然是他的弟子，楚守。
“你知道的吧？这所医院的历史比外界知道的要久得多。大概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吧，荇苻医馆就已经建立起来了。那时候的荇苻医馆在这一块地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医馆，每天来求医的人不在少数。但是，尽管荇苻医馆的医生医术高超，却也治不了必死病，很多人都倒在了求医的路上。那个女孩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，她患的病放到如今应该是白血病。只可惜，以当时的医疗条件，是根本治不好的。
大部分人死后的鬼魂都会被鬼差带走，但是也有少数鬼魂因为执念太重滞留人间。她告诉我，她的家人为了治她的病倾家荡产，家破人亡，可最终也没换来她的生命。她心有不甘，一心想要寻找治病的药，这份执念让她忘记了自己已经身死，因此在人间徘徊。”
楚守点点头，又问道；“那您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交给崔主任呢？按理说这事儿应该归他管啊……还有，那药是怎么回事？您怎么从来没有教我这个？”
南宫晟又翻起了标志性的白眼：“崔钰？把那女娃子交给他那还能讨得了好？这家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又臭又硬，一点情理都不讲，那女孩交给他肯定少不了受苦，还不如让我超度了。
至于那药，当归、人参都是热性中药，阳气充足，艾草驱邪。把它们熬成药汤能够用相对温和的方式逼出她体内的怨气，同时补充一点阳气，再配合《度人经》，让她更像是刚死的鬼魂。不然，要是被地府那群判官发现了，她还是得遭罪。你别说你学了那么久的中医又跟我学了几年道术，这点道理都不懂？”
说到最后，南宫晟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，看得楚守心里一阵发毛。
“哪儿、哪儿能呢？您教的那么好，我当然知道了……”
“哼！那行，今天你守夜。”
“啊？不对啊，今天明明轮到师父你守夜啊！”
“住口！不肖徒弟！让你守你就守！别那么多废话！”
“……”
